任谠

庸俗喜剧。
写给解簇,祝他生日快乐。

  太多人把碰撞当作人生好康照单全收,光景奇壮。难捱的是衡常,行路上遇到的个个坎说小不小,再大却撼不动拴家当的绳,揉揉屁股还得接着赶路。综上所述,Len想不通热浪讨厌自己哪点,是说他明白全部要点却无法归纳。双子城生态险恶,超级罪犯们的绝交比他人来得困难得多,况且他发自真心想和热浪处好关系(有那么一点,不及“想去意大利旅游一趟”的念想更大)。多半他表达善意跟恶意的方法都是嘴贱,少有人听得出其中差别,他也不想热浪听出差别。最后都是揍到自己身上,痛得呲牙咧嘴,倒不及惹了人的满足感大。

  详问起来他会回答每个好奇自己想法的人“我当然把Mick当作好朋友”,说这话时他内心坦荡,坦荡得可以坐十年牢。事实是那人比谁看得都开,也准,坏脾气反而可以得到体谅。一次热浪评价他“闭上嘴就像具尸体”,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他当作生来第一个知己。本质上是认可,笑的时候是难自抑,气急败坏也是纯正不掺添加。更多时仍旧以衡常作为结果,就像颠簸一下屁股该疼还要疼,容不得耽误半秒行程。除此之外是确凿的旧时光,回忆起来看不清脸,他见过太多人。
  他们关系好,并非能挂着伤搭背干杯,而是打了架就要赌气不见的那种。所幸日头太长,一群闲散杂人相处长得挺过几季结果,分开的时间攒起来不足百中其一。在这些无波折的平直里生活,无聊太久了会失眠,转而把精力放去闲事上。
  “我想起来了,Mick,其实我们可以去犯罪公路旅行。赶抢赶开车跑,进大都就挥霍,停在荒郊野外就支帐篷,……”
  “你喝了几瓶?”
  “三瓶,怎么了?”
  酒精不是让人坦诚的法宝,必要的是放弃自尊。所以上述不算代表性对话,他真喝多时容易唱奥斯卡经典配乐:这样的时代,人人赞美真理和爱意。哪怕是跟着踩过灰烬,僵着脖颈生怕见焦尸夜半惊噩的每次。他没改变过的念头坚定到无足挂齿,像颗角落里不起建树的楔钉,某日脱落都影响整体分毫。
  在他不涉的领域一直是随行,前面像是火以外的东西(他颇为造作地想他们太过了解彼此,使用的意象不该太肤浅),高温下凝滞又摇晃无边际,延伸出奇形怪状,终于它们扩张遮掩像无垠,又或只在他双眼前。没有恶意举动,更像是虚空中某部分只包容不过问。
  而热浪会驻足转身,盯着他说:“你走神了。”
  这时他想起他们尚在战场。

触礁浪
(1)
  “或许我真的需要换个肺了。”
  踩着一地横陈碎木碴迈过警戒线,Jared Morillo警官手里多出杯咖啡。老搭档转动狠擦通红的指节,几步远外是半小时前那起爆炸案现场。幸而经排查无人员伤亡,否则紧张工期将延到气候转暖。“他们永远学不会,一茬一茬割了又长,我总怀疑——”他停止埋怨与挤眉弄眼:员警把密封袋中证物提来给他们看,其中是块形状规整、边缘磨损轻微的圆形塑料片(看起来,是的)。
  从厚重灰层下翻出这小物件不算容易,Chyre重重叹出声来。那蓝底正中画着亮黄色“T”字母的犯罪物证让人不想多看一眼。“诡术师。”探头睨过,Morillo当即盖棺。“没有专家意见?”年长者好似找茬,他长出口白雾,粗暴地抹几遍头发,最终对着无人方向精神衰弱似的大叫起来:“对,没错,连模仿犯的可能性都没有!因为除他以外整个楔石——到中城两百万市民里都找不出第二个人有这种恶趣味了!”
  无人应茬,他沉重地接过证物转移到安全位置,又像再度压闸一样回身继续咆哮:“重点是因为天气这么冷,是凡有脑子的罪犯都知道回家过冬!”
  警车鸣笛不断,他的声音只在小范围里被听清。警员们面面相觑,最小的那个摸摸鼻尖,然后他们抬头瞧着了旋着降的雪片。“天气预报说今天没雪。”Chyre嘀咕道。Morillo脸色更加青白,遥遥照应着上空浮动的雪云。“…我总怀疑,整个无赖帮都没有过冬意识。”忘记起初想说什么,他咬着后槽牙恨恨挤出这句话。
  “咱们早该习惯了,”Chyre噤鼻打了个喷嚏,“恶天才是多可怕的事…但如果他们只耽于蝇头小利,任谁都会高兴,至少警察。”
  “无赖帮早就连钱都不要了。看到天上了吗?还有上个月是谁当街拿立体投影仪——我早就说过镜像大师就是个精神病——放那电视转播给掐了的玩意儿?他妈的这群大蟑螂就为了好玩——”
  “至少别的城市的备案是连环杀人、违规枪械、毒品交易…而这儿是空地爆破。”Chyre打断了他,走上前与员警交谈。“…他们真正想搞的可绝对不是空地爆破。不过谁知道他们一天到头都在想什么。”他嘟囔着紧紧衣襟,楔石冬季寒长,说给自己的话连带边沿融进风雪里。

  至于无赖帮一天到头在想什么,有件好事能让Morillo乐上一阵,可惜他没机会得知:本周热浪与寒冷队长这对“双子警界评选年度最佳犯罪拍档”爆发了激烈冲突,习以为常并不值一提的起因没屁大。
  起初天气巫师趴窗赏雪,听见的还是音量正常的交谈。楼下一狗开始抱着枯树干耸动时,身后动静骤然提了分贝,回头就见到领队和热浪快鼻尖贴鼻尖。好在两人俱清醒,行为可控,真人快打可能性不高,而单听他们咒骂彼此的用词仍令人心惊。无赖帮窝在自己地界抬头看着,有等热闹的幸灾乐祸还多点儿小担忧。谁知道大家尽力无视的争吵里哪句话触了热浪神经,众人未及反应,就见他上前拎起了对方白茸领子。
  一时劝架声浪状此起彼伏,寒冷好似也发憷,但抻着脖子不服软(他总把自尊心体现在毫无用途的地方),接着热浪借势猛推搡他一下。有可能是底盘高,他嘀咕句“我操”直往后栽,太阳穴正对着桌角。有一瞬间——绝不超过半秒时刻里,Mark紧张考虑着开车去医院缝针的路线,以及必须给Snart家老二的解释。
  半秒后他取消了考虑——热浪手未收回又往前伸,这次是拽住了他。
  包括寒冷本人在内的大伙儿都愣住了。他攥着热浪胳膊堪堪站稳,不等说句什么,对方就嫌恶地把小臂抽了出来,动作利落颇有诡术师吹嘘自己之直时风姿。神色凶恶,寒冷硬是把溜到嘴边的“谢谢你”咽回肚子里。全无赖帮都盯着热浪,热浪盯着寒冷队长,点点自己脑袋,音低而语气不善,“你他妈要是哪天死了,就赖这玩意不转个儿。
  寒冷队长茫然地眨眼,挂以一种微妙表情向他含糊保证:“我下次注意。”
  情节转变节奏过快,无赖帮集体静音,脖子随声扭转,如雪地上一群警觉的麻雀。接着所有人听到热浪说:“那咱俩接着打啊。”
  他们都把话从嗓子眼堵回去,于是整个安全屋里只回荡寒冷队长的怪叫:“为什么啊?!”
  “可能是因为我们的事还没完。”热浪眉峰紧抿,满载针对他智力的忧心忡忡。
  “不,我们根本没什么事…”寒冷队长苍白地辩解道。
  热浪说: “那是你自己。我还没有和你解决刚才的问题。”
  这倒开始尴尬了。
  动动嘴唇,寒冷近乎放弃尊严地轻声问:“我向你道歉行…”
  “道歉不是主要目的。”热浪斩钉截铁地回复。
  “…那你想要我做什么?要不我请你…”
  “别废话了,接着打吧。”
  “……”
  “都这样了还打个屁啊。”一片静默中,Digger发表了中肯的意见。

  爆炸案确实得归咎于诡术师,他当初不过想找块空地试验新发明,不想炸得那么大。尘雾散尽察觉自己闯了祸,赶紧拍拍屁股逃逸。 返回安全屋时尴尬情景剧已结束,Mark正拖着你你我我说不清话的寒冷往外走。
  他礼貌地让出道来,“寒冷怎么了?”
  寒冷队长瞪着眼睛,James朝里探头望一圈儿,众人正分别把头拧向各个方位。罕有气氛和一条条脖筋压下了他讨人嫌欲,“你们怎么了?”
  在他们如梦初醒寻思着概括方法时,热浪忽然动弹起来。他行至诡术师身侧抬手拍肩,却并未停步,在寒冷欲言又止的注视中,就那么一步一步消失在楼梯下。
  James吹出的泡泡糖破了,粉红色在嘴上粘一圈。他扯着半透明胶质,含糊地问大家:“这都怎么了?”
  “天气太冷。”Roscoe冷笑着,安然地回答他。寒冷站在门口转脸瞪着每个人,Mark死命扯不动他分毫。

  理解Mick不是困难的事,因为Len是个善放弃者。每次困惑就去找别的事做,多半一本杂志便能完美吸收他的关注——基本什么都能让他投放注意力,抵达目标的路径更像个庞大线团。更多时他知道没意义的情绪就得放着不管,而他俩都在不去提及这点保持可贵的默契。
  上午吵架时他被折腾得没脾气,静下来就开始关心Mick的去向,不算感人,他只是不想让对方比自己过得还舒坦。结果是晚些时热浪悠然晃回安全屋,身上是皮革被冷冻后生的严寒味儿,被问及去哪做什么坦诚地回答:参加葬礼。
  Len知道他交际圈比自己广得多(恶役以外的),但那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还是充满违和。毕竟他见Mick拿枪把受害者燎得骨肉焦黑、目不转睛盯着那焰烟的次数,比见他和普通人言笑的场合多得多。在矛盾感下——也可能是缺觉,他不过脑地问:“你干的?”
  Mick本来要给自己倒水,手一顿抬眼不满地看着他,像在批评这笑话无聊,又像只是单纯听不惯他出声。
  Len刚想补救些什么,听到开门动静,Evan探出半颗脑袋呆呆地盯这头:客厅只开着壁灯,他俩一站一坐,神情肃穆。
  Len又想补救些什么,Evan砰一声关了门。就好像自己撞破了某种现场。
  Mick这才重新开始动作,倒好水放着没动,视线没从他身上挪开。“你就不问问是谁的?”
  “是谁不要紧。”他干巴巴地回答心里话。反正不是他们中任一个,那也就算州长也无所谓。
  “挺戏剧的,是个艺术家。或者说自由职业。”Mick盯着他讲,语气却好像慨叹似的,“我朋友的弟弟,谁都觉得他没什么用——艺术本身就没什么用,寒冷。恐怕他自己也这么觉得。”
  即使这人偶尔有点奇异的感伤,自己也绝对不会是他的倾诉对象。Len一时猜不出他和自己说这些的意图,便暂时放弃只当故事听下去:“他做什么了?”
  Mick喉咙间发出低低的笑声,像掺杂砂石,精妙地让他后背发凉,热浪就不是个会被任何触动的人。“当然是自杀。否则一个人还能做什么去还清债务、面对他的生活。”转几圈杯身他才喝了第一口,终于不再盯着Len看,而饶有兴致观察水面,“他爱海,谱的曲子里大多描写海洋,当然谁他妈听得出来啊。”
  他的描述没给Len什么不适感,相反这种卑劣很残忍并让他想笑。他还是咽了回去,出于对这位不知名死者的缅怀心。
  “…所以他选了跳海,有浪漫主义情节的人宁可被盐水活活呛死。”像是在确认他的注意,Mick再次看去,他们视线终于相交。热浪冲他笑了起来(未必是想对他笑),几乎是嘟哝着补充:“哦,可惜他选错了位置。那小子倒栽葱姿势下去,一头磕上块露尖的礁石——估计他以为自己能跳远点,谁让他非得从海崖上跳——等到被发现时候已经被打在那底下拍两天了。”
  热浪对世人惨况的热爱程度他无比了解,听的话不比他看到的笑容更惊悚。他们买的灯惨白,最后一点居家气被冲散在光束里。“是个可怜人。”Len歪歪头评价而对方不置可否,说实在他对此毫无兴趣,反而更多是想缓和关系。
  他指了指放在桌面上的打火机,“新买的?还是改造?”Mick慢吞吞把手扣上去,他解释:“这个亮面蛮好看。”
  依旧没答复,但对方拿起香槟色的打火机翻转起开,摩擦转轮时Len往后退了一步。事实上喷溅的螺纹形小火舌只瞬间伸展,顷刻已经成花冠拢回合规范围。火苗盛放在他手上,抖着嘶嘶作响。
  「这倒像他们在调情了」
  火外空气扭虬,他看不清Mick的表情(笑或惯有的无言,只存在这两种可能)。还能听见谁房间里鼠标声,处此地仍觉得置身千里。他又一次话不过脑,听到自己问:“送给我吧?”
  金属方盖扣住,声音比想象中来得闷钝。这回他看清Mick的表情,和往日紧绷相比多点平淡,只能听出语气直叙一如往常,“五百美金。”
  Len愣了一下便作势要掏兜。可能是被瞒过觉得他确实认真到能做出这事儿,更可能是懒得同他纠缠。Mick起了身,把那沉甸甸的器械砸进他掌心里,不再看一眼地走了过去。“睡了。”
  不是“晚安”。
  沙发上一处松垮凹陷,他眼尖注意到底端弹簧外冒。合该什么时候换一个,否则指不定哪天塌了。那个打火机再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揣进了兜中,连形状都没记住。

tbc

评论
热度(37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任谠

因为在这个听不到疑问、也听不到回答的世界,你是那样的耀眼

© 任谠 | Powered by LOFTER